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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好像又回到了从前。

    龙江的密林、东都宫城郊外、消巍坡乱葬岗,他们很多次很多次这样手牵手,只有两个人,互相偎依、飞奔。

    终于跑到一个足够远和隐蔽的无人地方,底下听见有溪水淙淙。

    沈星浑身又热,不时紧张回头顾盼,一屁股坐在地上挨着裴玄素。

    她抱着膝,方才抽出来的匕首还紧紧用手握着。

    沈星喘了一会气,连汗都顾不上擦,她有些紧张:“你说,那个假徐分说见到景昌,会是真的吗?”

    裴玄素闭目感受了一下毒性和解毒丹的药效,后者还不错,他睁开眼睛,低声:“应该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九分假,一分真。

    一线险中致命,才符合顶尖致命圈套的画风。

    他都怀疑,明太子可能到甘溧州来了。

    但这个不好说。

    沈星心脏怦怦狂跳,现在,景昌应该还没出事的。

    没这么快。

    现在只是一切的开始,或中途吧?

    她真的成功介入了景昌走向死亡,也就是徐家悲剧的那条线上了吗?

    沈星意识到了这个事实,她一时之间,都情难自抑,都有些泪盈于睫了。

    实在是,两辈子的伤痛,她孜孜以求,总是唯恐力有不逮,如今终于发现自己抓住了这条线了。

    原来她家的悲剧,真的有前情的!

    她有些哽咽,深吸了一口气,用手捂住眼睛和眼泪。

    两人是倚着大树坐在地上的,刷刷的风声林木声,裴玄素缓了缓,他直起身,用力抱住了她,用下巴贴着她的发顶,“别哭,是好事,不是吗?”

    沈星用力点头。

    她情绪激动了一阵子,慢慢抬起头来。风吹林过,阴云盘旋隐有日头的天际,在这个幽静有些昏暗的密林里,她眼睫还有些泪光,仰头看裴玄素,他线条优美又凌厉的下颌线,起伏深邃的轮廓,她本来只随意看一眼,但抬头后,却怔住了。

    这个话题严肃,外面情况也算紧急,裴玄素缓过气重新绘妆后,还得立即掉头去寻找和追真徐分。

    没了闺房柔情,此刻他神色认真凌厉。

    可他半边脸妆容都擦掉了,还有些血丝,真容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。

    就好像两人初见,刚从蚕房戳来到龙江,他还没有开始化妆那段早期时光。

    容貌男儿遒劲崭露,没半丝阉人的阴柔。

    他察觉她抬头,低头坚定看着自己,告诉她:“我们可以的!”

    他一缕散碎发丝落在她的脸上,在随风轻荡,来回轻拂。

    沈星却有些出神看着他这张真容的脸,有点久违陌生了,但又是那样的熟悉。

    他描妆,还是她手把手教他,在这张脸上两人合力一点点描绘上去的。

    之后,每次他有什么心得调整,都会先来询问一下她,她觉得没问题他才往脸上画。

    其实方才,两人手牵着手冲上山坡,又俯冲下来,滚下,爬起来往里继续飞奔。

    真的好想回到了从前。

    当初两人手牵手,一路跑出宫和城,跑到消巍坡,又跑回城,从大理寺狱往永南坊狂奔;在龙江,他们牵手冲下木筏,去杀寇承婴的时候。

    也是差不多天气,一样的牵手,一样的互相偎依。

    她还记得那天,她鼓着勇气出宫的,龙江风云变色动魄惊心得远超她预料。

    她拚命用匕首插寇承婴的心脏血肉,手花了,鲜血飞溅,他拉起她,两人互相搀扶,在山崖下,他单手紧紧一把搂住她。

    就像现在这一样的姿势和动作。

    沈星眼睫轻动,看着眼前这张男儿遒劲的俊美面庞。

    先前情感几番起伏,但她也接受他了,如今两人感情渐深关系稳定,她的情绪也渐渐恢复过来了。

    再回首,她才发现。

    其实这辈子携手一路走过来,她对这辈子这个喊了一年多二哥的人,年轻许多的从头来过的裴玄素。

    她其实也是有感情的!

    这样一个一直和你患难与共,竭力拉着你引导你教导你,无微不至爱护你甚至呵护你的人,怎么可能不生出感情呢?

    只是当时她光顾着排斥和保持距离,没有去想它。

    但其实是有的。

    这个感情,一开始就铺垫上爱。

    不是上辈子那种波澜起伏撕扯虐心,但也江河流水般淙淙,不断包裹,无声簇拥,强势温暖了时光。

    其实这样的经历,怎么可能不生出情感?

    细水长流,储蓄成池,是有的。

    沈星接受了裴玄素的告白之后,她总爱想着前生那人,想着合二为一。

    把他当一个合体。

    但在今天这般半上午的疾速策马狂奔和惊变之后,一路穿梭密林,坐下喘息刚刚平复的罅隙静谧之间,她却突然意识到,她对这辈子的裴玄素,其实也是有感情有喜欢,甚至可以酝酿成爱的甜的。

    沈星很久没叫过二哥了,尤其是他告白她答应之后,仿佛这个称呼已经彻底远离了她。

    但这一刻,她小声喊:“二哥,二哥!”

    她扑进他的怀抱,紧紧回以一个用力的拥抱,脸颊蹭了蹭,把侧脸贴在他的脖颈上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她突然好热情。

    裴玄素毒素未清,妨碍倒是没有的,但要不是他腰和下盘稳,险些被她扑倒在地,要丢脸了。